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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akashi Alashi

2014年 在往世界屋脊的路上|19.可以回家了

或許這樣說有點悲哀,但是一個好手好腳的正常人,是永遠不可能理解一個斷了腳而行動不便的人的心 情。即使是同病房,斷了手的患者,也很難體會。


早上不到6點鐘,我就沒了睡意,自動地睜開了眼睛。我木然地觀察眼前的一切,試圖讓自己不安的心情能稍微平覆。


清晨的陽光撒落,老舊的電風扇葉在乳白色的天花板吃力地旋轉,發出嘎、嘎、嘎的聲響。昨晚在地上鋪着地毯,在地上睡覺的家屬們在我起床時,早已收拾得差不多了。一覺醒來,怎麼覺得跟昨晚剛搬進來時,感覺差非常多,有點認不出來。

我的右邊躺了一個一年輕人,AMAR,28歲,由於蓄鬍的關係,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很多。會些簡單的英文,所以溝通上不是太大的問題。


他身材瘦長,臉上皺紋深邃的父親充當他的看護,照顧他的生活起居。他是個大型車司機,但是是騎摩托車跟汽車發生對撞,而受傷住院。


早上的打招呼,從交換X光片開始,他的右腳小腿是相當嚴重地粉碎性骨折,不但鑲了一隻鐵板,還打了好幾隻鋼釘在裡面,X光片看起來相當怵目驚心。跟他比起來,我的傷勢簡直是小巫見大巫。


我的心情平覆了許多,同是天涯淪落人,至少我不是孤單一個人。

離9點醫師問診,還有三個小時的漫長等待,右腳的痛楚,讓挂在牆上的時鐘指針走得更加緩慢。我同時胡思亂想著如果右腳裹了石膏後,要怎麼抓癢,還有要怎麼去廁所上大號,這兩個很無聊的問題外,一邊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走下去。


Amar說,政府醫院的辦事效率非常差,要我不要待在這裡,到10公里外的私人醫院去,接受更好的治療。


我想到了昨天載我來醫院的Minzu,或許我可以打電話叫他載我去私人醫院。儘管其他病床的人,聽到我說Minzu從公車站載我到醫院收了200RS這件事感到不可思議,要我不能再找他。但是我還是選擇相信Minzu,畢竟他在我最彷徨無助的時候,幫了我一把。


去私人醫院這件事很快地被Amar自己給否決了,今天是禮拜三,他口中的那間私人醫院要禮拜五才有營業,我的腳痛得要命,根本沒辦法等到禮拜五再上石膏固定。


Amar說「no option。」我必須留在這裡了,別無選擇。


住院的事情確定了,那接下來我該何去何從?我可以選擇在這間醫院住滿一個月,然後5/30搭上原訂的飛機,從New Delhi飛回台灣。但是經歷了昨天一整晚的孤立無援,我感到身心俱疲,現在的我真的好想回家,不想等到5/30再回去。


另外一個提案是先固定好受傷的右腳,休息一個禮拜後,就從mandi坐公車到New Delhi,然後直接回台灣。至於怎麼去坐公車這件事,不用擔心,Minzu會幫我打理好一切。


到了New Delhi後,再找嘟嘟車司機,載我到剛抵達印度時,第一晚住的旅館。那裡有wifi,我可以透過網路,再花一大筆錢買一張新的機票回台灣。原本飛回台灣的國際機票,跟Srinagar飛回New Delhi的國內機票,只能作廢放棄。


重買機票,讓我這趟旅程的花費又遠超過我原先的預期,腳的傷都沒有包紮好,我就在想著,回台灣後,是否可以提早回車店上班,這樣可以貼補一些這趟旅行的開銷。


醫生終於在9點多出現在我的病床前,醫生沒穿白色的長袍,而是穿藍格子襯衫跟牛仔褲,跟我幻想的印度醫生形象有些不同。他問我會不會說印度話,我在心裡苦笑,如果我會說印度話,那我就不會那麼無所適從。


隔壁床的Amar幫我回答「only English」


於是他改用英文問我,怎麼發生意外的,我老實告訴他,是從公車頂上摔下來的。他問我除了右腳的傷勢外,還有其他問題嗎?


「我的左腿膝蓋也有些不舒服,無法伸展。」


醫生捏了我的左腿膝蓋後,跟旁邊護士還有其他病床的家屬用印度話交待了一些事情,然後寫了一張小紙條,交給Amar。


後來,Amar跟我要了300RS,並將紙條交給Panday的哥哥Yadav,請他去採買我要用到的藥品,包括一卡的止痛劑、消炎劑及醫療貼布。


醫生問診完後,我被Amar的爸爸以及Panday的哥哥扶上了輪椅,推到醫院外面的X-ray室。他們吃力地推着我上下斜坡,或是抬著輪椅越過顛簸不平整的路面,被兩個年紀大到可以當我爸爸的長者幫忙推輪椅,看著他們步履蹣跚的樣子,我心裡感到相當的過意不去。


我試著用雙手推著輪椅的輪子,以減輕他們推著我前進的負擔,這樣我心裡的罪惡感也可以小一點。結果反而讓他們更不好施力把我往前推,最後我只好像個植物呆坐著,什麼事都不做,讓他們推我前進。


這次我被送進了Red cross的X-Ray室,房間裡頭,角落有一排4個位子的長椅,我坐著等待。房間的正中間有一個可以讓一個成年人橫躺在上面,然後拍X光片的平台,牆壁上還掛有一個X光照胸口的儀器。


沒有任何的隔間,我可以看到其他病患在拍X光片的身影跟表情,沒多久換我躺上了平台,供人參觀。幫我拍照的護理人員說,說我的左膝蓋沒事,然後我痛苦的右腳踝,又被無情地翻弄。


下午3點多,替我包紮的醫生終於來了,他帶了一大把的繃帶、幾包袋裝的石灰粉,還有一個水桶。他先看過我的X光片,確認等一下該怎麼處理。醫生叫來幾個其他病患的家屬來幫忙,有的負責抬腳,有的去提水,剪開石灰粉的包裝,倒入水桶中攪拌。


醫生先抬起我完好如初的左腳,測量固定底板的長度,然後抓起我的右腳抵住他的胸口,開始拉、扯、推、扭、轉。


試圖讓我斷裂的小腿骨,回到正常的位子,整個過程不到5分鐘,但是我現在想起來,還是會頭皮發麻,渾身不對勁。


我雙手緊抓著病床的板子,身子挺直了,脖子不自覺往後仰,後半段實在太痛了,我忍不住笑了出聲來,一旁的Amar噓聲,示意我安靜。我喵了醫生一眼,他對著我微笑,繼續扭轉乾坤。包好繃帶後,我有種「終於結束了」鬆了一口氣的感覺。


晚上海外急難救助中心的同仁又連絡上我,我向隔壁床的Amar借了他的印度手機,請他們有事聯繫我,就打到他的號碼,這樣我就不用再浪費貴森森的漫遊費用。


稍早,我已經提供醫院名稱、病房號碼及床位給他們,隨後急難救助的人,也透過在New Delhi的同仁,聯繫到我的主治醫生,並在第一時間掌握到我的醫療狀況。


他們說會替我安排後送回台灣的相關事宜,包括從mandi醫院轉送到New Delhi的過程,他們都會處理,我只需要在這裡先修養個幾天就好,等待確定日期下來。


但是在這之前,我要先準備能證明我出國時間沒有超過180天的相關文件,他們才能展開後續的作業。好在我隨身都會準備個兩三份護照影本、簽證影本、跟電子機票收據在身上,連搭飛機的登機證我都有留下來。


一想到可以回家了,我的心情雀躍不己,即使快一秒也好,我也想趕快把這些資料,想辦法送到急難救助台灣處的同仁手裡。我離開病床,站起身想要翻找出藏在背包深處的複印資料。結果,右腳才剛著地而已,下一秒就從腳底傳來劇烈的疼痛感,


我就像一隻沒有骨頭的章魚一樣,直接癱倒在地上。其他人見狀,趕緊衝上來扶我回病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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