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 絲路｜39.翻越火焰山

一早，阿偉很緊張兮兮來敲門，說：「我們三個人停在院子裡的自行車都不見，趕緊去問老闆是不是被收起來了。」

我和大師兄一派鎮定，好整以暇地繼續收拾行李，心想：「怎麼可能，這裡是新疆掖！」果然沒錯，是旅店老闆，特地幫我們把車收起來了。

阿偉昨天在進入七克台鎮時，破了胎。每天都有人破胎，三天前是大師兄，再來是卓哥，然後是阿偉，掐指一算，大家打趣地說：「阿嵐，接下來換你了，要小心點！」

心想「怎麼可能！」我用的可是(號稱)防刺的外胎，是德國工藝。

結果呢，阿偉又慌慌張張地跑來敲門：「李哥，你的前輪沒氣了掖！」

哇哩勒，加上這次已經第7次扎胎了，而且紀錄還是持續改寫中，只能說中國可是有五千年歷史的，再厲害的馬牌防刺胎，走在千年歲月的絲綢之路上，也要對它敬畏三分。

好不容易換好胎，打好氣沒多久又消了，原來這一條也是破的，只好全部重頭，再來一次。傷痕累累，補了三、四次的內胎，就直接丟了，節省行李的重量。折騰了40幾分鐘，終於可以出發。

在哈密買的一箱12瓶的水，背了三天終於喝完，出鄯善前先去加油站補給，今天到吐魯番只有90幾公里而已，買了兩罐農夫山泉，一罐冰的可樂，一罐補充體力的紅牛。

到處都可以看到，這種巨大的紅色機械在不停地上下做動着，看起來很像是採石油的，可是連葡萄園裡也有，想也知道不可能在園裡採石油吧！卓哥說，這裡的地下水很深，是汲水用的。

突然大師兄停下車，拿出相機來，問他在拍什麼，他說那裡有一棵樹，一片光禿禿的的戈壁灘裡，就那麼一棵樹長在那裡，很奇特的畫面。

出鄯善縣後，離吐魯番只有69公里，算是非常輕鬆的一天。

卓哥說，這一路到吐魯番的風景非常漂亮，走高速公路太可惜了，所以一早我們是騎國道312離開鄯善縣。

色與前幾天看到得不太一樣，遠方的山是光禿一片，但是國道旁是遍綠的葡萄園跟民房。沒多久進入了連木沁鎮，這裡也是維吾爾族的聚落。

很多人家都會在門口擺上像這樣色彩裝飾鮮艷的胡床，鋪上毯子，就直接坐在門前聊天、休息，甚至是睡在上面。

早上離開鄯善縣時，看到商店門口兩個大男人，背靠著牆壁，半躺在胡床上，心想「怎麼大白天就有人躺在路邊？」

結果這還不是最有趣的，沒多久一個年輕人走近，問到烏魯木齊的下一班車幾點開？抬頭一看，牆上真的挂有漢文跟維文，寫著起終點還有發車時間的手寫看板，還真的是客運的服務處勒！

民房上晒葡萄乾的小閣樓。

現摘的果肉很結實，口感很脆，香味很接近桃子的淡淡清香。

摘了ㄧ把放在相機包，想說也讓其他人嚐嚐，結果味道太好了，邊騎邊吃我就嗑完了一大半。

出連木沁鎮後，國道又消失在荒漠的盡頭，大夥兒討論接下來怎麼走，大師兄一馬當先，做偵查兵一號，越過沙漠，到100公尺外的涵洞那裡，看看怎麼上高速路。

回來後，他說可以，只是要越過鐵絲網，再扛車上土坡，就可以走到公路上。小偉不信邪，想繞去找更簡單的路上去，我們就在路邊一邊吃剛摘的杏子，ㄧ邊等偵查兵二號回來。結果，真的沒其它路可以走，只能過涵洞扛上去。

沒有路的話，我們走出一條來！

大師兄講的鐵絲網，困難不大，往上扯開鐵絲網，再挨低身子，還是能通過

過了涵洞後，再推車上石子坡就好，我的車因為後面行李特多，一直往後倒，還有大師兄在後面幫我推車。

接著再走到路的盡頭，就能回到高速公路上，走在高速公路的正中間，也是個很特別的經驗。

回到文明世界的感覺真好。

下一個服務區叫下一服務站，牌子上寫著還有99公里才會到。

出鄯善縣後，高速公路有跟312國道合併在一起，所以我們才會走ㄧ走，國道又消失了。

接近12點時，路邊出現了ㄧ整排的買西瓜、哈密瓜、香瓜的小販，見我們在對面停下來，馬上揮手大喊「喂～～～西瓜。」現在氣溫高達35度以上，下車休息吃個西瓜，不然都要晒到中暑了。

在西安買西瓜，一斤（500g）是6塊錢，吐魯番這裡是產地，應該便宜些，到底是多少錢呢？答案是ㄧ公斤人民幣4塊錢，ㄧ聽到這個價格，心想「哇靠！還真是便宜。」

後來仔細一算，4塊人民幣就是台幣20元，ㄧ公斤1000g是20元，台斤是600g，換算後就是

台斤12元。其實沒有特別便宜，台灣的價格也差不多，是我們之前在西安買，買貴了。

也有賣哈密瓜，哇！ㄧ公斤是15元，接近西瓜價錢的4倍，怎麼差這麼多呢？

滿山滿谷的格子屋又出現了。

看起來很像是墓地的樣子。

有個包頭巾的頭巾的婦女翻過高速公路，就倚在欄杆處，好像是要搭便車的樣子。剛好她出現了，可以襯托這些光禿禿的山頭，有多遼闊。

從這裡開始，就是火焰山了，兩旁火紅的群山，陡峭的懸壁，奇型怪狀的岩石節理，一片死寂，寸草不生，

宏偉壯麗的景色看得我目不轉睛，頻頻停下來拍照。穿梭其中的小汽車，更顯著大自然鬼斧神工的不思議力量。雖然只有在電視上看過，沒有實地走過美國的大峽谷，但是我深深地相信，亞洲的大峽谷，ㄧ定非這裡莫屬不可。

嘆為觀止的大峽谷地形，延綿了10幾公里，離開山區後，我們遇到個北京來的小哥兒，他也很牛。剛騎滇藏線、東北、內蒙的他，要一路騎到烏魯木齊，再走滇藏線到拉薩。

問他接下來是坐車回北京嗎？他說不是，他要ㄧ路騎回去北京，中間還要繞過其它地區。他的女朋友這次沒來，但是瘋狂的程度跟他差不多，專挑些沒有人走的路騎車。

已經騎10個月的他，里程已經破2萬5千公里，而且還在增加中。他說他念大學時，就想出來走走，但是沒錢。工作了四年，存夠了旅費，放下一切後，決定出來走一遭。

甚麼時候騎完，騎到哪裡才是終點，他也沒ㄧ個準兒，或許等他環完整個中國，心滿意足後就可以踏上回家的路。望著這些神人級的背影，只能望塵莫及來形容。

卓哥說我們這四個人，在一般人眼裡，已經是被當瘋子了，沒想到還有人比我們更瘋。我們都覺得眼前的北京小哥兒，他瘋了，可見得他有多瘋狂。

我想到了一起困在沙漠裡的二師兄，他說「我就是想騎車，沒別兒的原因！」

他不求快，不要求一天至少要騎多遠，也不跟別人比較，他就照他慢里斯條的速度，一點一滴地走他的路。一天10塊錢的花費，每天就是煮麵條吃，累了就扎營。三、五天才住宿一次，洗洗澡充充電什麼的，騎車旅行已經是他的生活，什麼都無所求。

我們在這個路口分開，小偉跟北京的小哥兒先去城裡找住的，大師兄想轉去高昌故城看看，我和卓哥跟著去看看。

高昌是吐魯番的古稱，在三藏法師傳裡有提到。當時的高昌國王篤信佛教，甚至想挽留玄奘當國師，地位凌駕一國之君主，但玄奘法師不為所動，稟着初衷，堅持走在自己的路上。如此深的典故淵源，當然是要跟大師兄一起去看看。

往高昌故城的路上，會經過二堡縣，是維族的小村落。這裡與世隔絕，幾乎沒有漢人，也不太會講普通話。沿路的小朋友會跟我們揮手打招呼，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「泥好～」或是「哈摟～～」

更調皮一點，會拿石頭丟你，就好像看到什麼稀奇古怪的動物在路上走似的，不丟個石頭意思一下不行。

這裡的每一戶房子外頭都會噴上紅色的漆，寫著「拆，多少多少m」，不知道是要做什麼重大建設，但是這表示眼前的這些小村落即將消失，下次來的時候，就是筆直的大馬路跟現代化的城市。

在一家面店吃飯，已經無法跟維族的老板溝通，只能指著麵條、羊肉串、雞蛋，然後伸出手指，示意要吃幾個。我唯一聽的懂是老闆說「朋友，要辣子嗎？」

這一家一共有三個小朋友，身材高挑的媽媽手裡抱個最小的，一邊烤我們點的烤肉串。

吃的是板條跟麵條混搭的涼麵，酸酸辣辣，炎熱的氣候下吃，很清爽。

維族的小朋友很可愛，不管是男孩女孩都是剃成光頭，只能用衣服判斷是男還是女。

第一次吃加了孜然香料的荷包蛋，風味很特別。

飯後，騎車前往離二堡鄉兩公里外的高昌故城，看到沿路的斷垣殘壁，就知道故城近了。

門票要40元，進去坐驢車還要再40元，就是拉到最裡頭的大佛寺遺跡，再轉回來，來回約30分鐘。沒有任何人講解，就是很單純的走進去走出來，門票也有些貴，我和卓哥就不進去了，在外頭等大師兄。

等待的同時，我就觀察其他的維族人在做什麼，有一個顧攤的小女孩，大概是10來歲左右。看到一群坐越野車來的觀光客，馬上上前去兜售手裡的小吊飾。聽到她追著那些人說「叔叔，你就買一點嘛！」心裡有一種很心酸的感覺。

往吐魯番的路上會經過火焰山景區，在舊312國道上，下了閘道口，右轉沒多久，就會看到。

沿途的大峽谷已經夠壯麗，不用再花錢進去看，就在拍拍照就當作來過了。裡面有一只號稱「金箍棒」的巨大溫度計，還有西遊記裡幾個耳熟能祥的人物塑像，可供合影。

有一架輕飛機，應該是用來載觀光客，從天空上觀賞遼闊的大峽谷。除此之外，還有騎駱駝，坐驢車。

下午六點抵達吐魯番市，問了好幾個路人才找到集合的青年路，那裡有一整排的葡萄藤徒步區。先行探過路的阿偉說，這裡的住宿都很貴，至少要130圓起跳，接待外賓更貴，而且大部分的賓館都不敢接待台灣人。

我心裡已經作好打算，自己要去郊區找給卡車司機休息的小旅店，那裡登記比較方便。大師兄說再問一間看看，他親自出馬去問，我們就不要說自己是台灣人，他登記很麻煩的話，我們就去找郊區的。聽到這，卓哥跟阿偉也願意同進退，委屈住郊區。

在青年路旁找到一家賓館，外頭看起來規模很大，我的心中浮現一絲的不安，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。公共衛浴的普通間，一間是80元，而且還有無線寬帶，價格便宜，可以洗澡、洗衣服、上網，所有條件都符合。

登記時，我又拿出號稱紅皮的學生證來，老闆娘看了一下，連翻都沒翻，就丟回來給我。

「你們有四個人，登記其他三個人就好。」哇～有沒有這麼隨性，苦惱我很久的問題，竟然莫名其妙地解決了，突然覺得這兩天的煩惱，都是白操心的。

一到房間，我就跟大師兄道謝，沒有他的話，我在大城市裡住宿真的很麻煩。吐魯番的住宿搞定了，接下來就不用再操心了，達阪城是小地方，住宿簡單，到了烏魯木齊後就正大光明的住青旅。

晚餐吃青年路的熱炒，把北京來的小哥叫來一起吃，他也是要去烏魯木齊，但是明天就出發，我們大伙兒是要修整一天才走。剛坐下，就發現隔壁桌熟悉的身影，她們是一夥人要去烏魯木齊，然後再走新藏線。

招呼過來一起喝酒，其他人都還在路上，只有這兩位仁兄腳程較快，先到先休息。他們在一碗泉服務區，搭上了賣西瓜的貨車，直接穿過風口，沒用騎的。

其中一位說，他覺得很可惜，當初應該堅持騎過去，他說沿路的雅丹地貌，他看了覺得很漂亮，很想停下來。

我們四個人都覺得風景還好，哪有特別漂亮，應該是我們在大逆風、側風下騎車，連車手都握不緊了，哪有心情看風景。

而他是心中有一些遺憾，使得錯過的景色更加懷念。ㄧ想到這，我就告訴自己，不管接下來三十里風口，風有多大，路有多難騎，都要想辦法騎完。兩天騎不完，就騎三天，再不然四天，中間沒地方住，就睡涵洞。

「因為，錯過的風景不再。」我在心中默默地對自己說。